第一章|其②:信痕
长辈,几位叔伯,在某次节庆或清明时无意相遇时,向他投来的目光。不是纯粹的责备,也不是简单的问候,而是搀杂着期待、审视与些微质疑的凝视,像是检查一块刚从族谱中移出的石碑,看它是否还配回到原位。 这封信,不是请求,更不是通知,而是一道召唤。 带着血脉与姓氏重量的、无法转述也无法拒绝的召唤。 信里没有一句命令,却处处都是命令;没有一字胁迫,却每一笔都勒在他身上的筋骨里。他清楚得很,若选择拒绝,那不仅是对一场仪式说「不」,而是对整个方家、整个族群网络、乃至那一整套父辈祖辈深植於落棠镇的世界观说「不」——说「我与你们无关」。 但他真的能如此切割得乾乾净净吗? 他理智地想应该可以。可那理智的底层,却总有一丝无名的惧意。那是对「不孝」这一词汇的畏惧,是他多年来努力打压却始终未曾真正摆脱的1UN1I压力。不论他在城市站得多高、赚得多快,在那片被祖坟与香火标记的地土上,他仍只是「那个方家的长孙」。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像是为了从肺腔里b出那一条潜伏着的蛇,却终究只是让x口空了一瞬。然後他轻声道:「……罢了。」 这声「罢了」,轻得不能再轻。不是妥协,更像是认命,那种在年少时便被训练出的「别再反抗了」的情绪,自地气里升起,沿着骨头一节节攀上来。